与大炮作战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作者：雨果

炮队里一尊24磅重弹的大炮滑脱了。

也许这是海上事故中最可怕的一种。 对于一艘正在大海中行驶的军舰， 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变了。

这尊挣断了铁链的大炮，突然变成了一头形容不出的怪兽，也就是说，，一架机器变成了一只怪物。这件沉重的物体用它的滑轮走着，像一只弹子球似的滚来滚去，船身左右摇动的时候就侧下来，船身前后颠腾的时候就沉下去，滚过去，滚回来，停顿，仿佛沉思一阵，又继续滚动，像一支箭似的从船的一端射到另一端，旋转，闪避，脱逃，停顿，冲撞，击破，杀害，歼灭。这是一只撞城锤在任性地冲撞一垛墙。

……

铁链折断的时候，炮手们都在炮舱里。有聚集在一起的，也有分散的， 都在忙着做未来的可能发生的战斗的准备供工作。船身前后颠腾的时候，大炮被抛向前，一直朝人群冲过去，头一下子就压死了4个人， 然后被船身向左右倾斜的力量拉回来，再退出去，又把第五个可怜的人辗成两半，再向左舷的船壁冲过去，撞坏了一门大炮。……所有这些惯于在打仗时欢笑的水手们都哆嗦起来了。要描写这种恐怖的气氛是不可能的。

……有一个人用胳膊肘儿推开了他们，走了下去。

这人就是他们的乘客，那个乡下人，他们在一分货钟以前谈论着的那个人。

走到了楼梯底，这个人停了下来。

……

突然间，在这个没有人能够进去、只有那尊自由的大炮在里面跳动的“竞技场”里，出现了一个手里拿着铁棍的汉子。他就是这次灾难的祸首，这尊大炮的主人，犯了疏忽错误，造成这次事故的那个炮队队长。既然闯了祸， 他想来补救。他一只手抓住一根起重铁棍，一只手拿着一条打着活结的舵带，从方窗眼跳进中甲板里。

于是一场凶猛的斗争开始了；这是伟大的奇观，这是大炮和炮手的斗争；物质和智慧的战斗；物和人的决斗。

那汉子站在一个角落里， 手里紧握着铁棍和带子，背靠在一根船骨上，两条小腿稳稳地站定，仿佛两根钢柱；他面容苍白，镇静，凄苦，像在甲板上生了根似的，等待着。

他等待大炮从他身边经过。

……

可是向他走过来就是从他的身上辗过。 这么一来他就完了。怎样避免被碾死呢？这是一个问题。每个人都惊骇地注视着。

没有一个人能够自由地呼吸，也许只有那个老头儿能够，他单独在中甲板里和这两个斗士在一起，他是一个不幸的证人。

他自己也有可能被大炮压碎。他没有动。

……

斗争开始了。一场闻所未闻的斗争。脆弱的躯体和不能伤害的躯体的的搏斗。 一个肉体的斗兽士攻击一只青铜的野兽。一方面是盲目的力量， 另一方面是一个灵魂。

这一切都在阴暗中间进行。很像是一幅模糊的神话中的景象。

……

断掉的铁链还有一段留在炮身上。这段铁链不知怎样卷在炮尾圆柄的螺丝钉上面。铁链的一端扣在炮架上，另一端不受什么束缚，绕着大炮疯狂地旋转，使大炮的跳动显得更加猛烈。螺丝钉像一只握紧的手抓住铁链，这条铁链用皮鞭似的抽击，加强了撞城锤的撞击，它在大炮周围造成一阵可怕的旋风，它是握在一只铜手里的铁鞭。这条铁链把这场斗争弄得更复杂了。

可是汉子继续搏斗。有时甚至是他向大炮进攻；他沿着船舷爬行，手里拿着铁棍和绳子；大炮仿佛很懂事，好像猜出他的诡计似的逃走了。伟大的汉子追赶它。

这种情形不能拖延很久。大炮仿佛突然自己对自己说：“够了！应该结束了！”它停了下来。大家都感觉到结局近了。暂停片刻的大炮仿佛有——或者的确有，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它是一个生物——一种凶恶的预谋。它突然向炮手冲过去。炮手闪到一边，让它走过，笑着向它叫喊：“再来！”大炮仿佛愤怒似的，把左船舷的一尊大炮撞坏；然后，好像被系住它的一条无形的投石带抛了出去，它又转向右船舷朝汉子冲过来，汉子躲过了。

另外三尊大炮也被它撞得翻倒；然后，仿佛盲目而且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似的，大炮转过来背着汉子，从船尾滚到船头，撞坏了船头木，就要在船头的板壁上撞开一条裂缝。汉子躲在楼梯角，离开在旁边观看的老头儿几步远。
    炮手拿着他的起重铁棍等着。大炮仿佛瞥见了他，根本不屑把身子转过来，就用一种劈斧似的速度向后倒退，朝汉子冲过来。被迫退到船舷上的汉子已经到了绝境。全体船员发出了一声呼喊。

可是直到现在一直站着不动的那个年老的乘客冲了出去，动作比这一切凶猛的搏斗更加迅速。他抓住一袋伪钞，冒着被压死的危险把这袋伪钞扔到大炮的车轮中间。……

这袋伪钞起了缓冲器的作用。一块小石头可以阻挡一块岩石的滚动，一根桠枝可以改变雪崩的方向。大炮颠踬了一下。炮手也抓住这个难逢的机会，把铁棍插进大炮的一只后轮的轮辐中间。大炮停下来了。

……

斗争结束了。汉子胜利了。蚂蚁战胜了巨象。侏儒俘虏了雷电。

兵士们和水手们都鼓起掌来。

……

老头儿转向布瓦斯贝特洛伯爵，把他身上的圣路易十字勋章取下来，系在炮手的短衫上。

“乌拉！”水手们欢呼起来。

海军陆战队的兵士们举枪致敬。

那个年老的乘客用手指指受宠若惊的炮手，继续说：“现在把这个人拉去枪毙。”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出处：《九三年》

推荐理由：

这是法国著名作家雨果的作品《九三年》中的一个章节。作者在这里极力渲染了一门失控的大炮的破坏力，描写了在大炮的撞击下船里的惨相。它不受控制，它成为了一个怪物，肆意杀害，冲撞，歼灭，破坏，船上的人畏惧他，却又没有办法阻止它。就在这时候英雄出场了，一个是始作俑者——大炮的主人，另一个是个不起眼的老头儿。炮长拼尽全力和大炮周旋，搏斗，最终在老头儿的帮助下把大炮控制住了。他是个英雄，拯救了大家。然而大师的手笔就在于我们所预想不到的地方。老头儿竟然是将军。他表彰了炮长的英勇表现之后，就果断下令把这个英雄拉去枪毙了。大炮是因为炮长的工作疏忽才滑脱、失控的，虽然他英勇的挺身而出，控制了大炮，但是有些错误是无法弥补，无法挽回的。这样的结局出乎意料之外，又在情理之中。在文字表达上，句句扣人心弦，引人入胜，把一尊大炮写成了一个仿佛有了灵魂的怪物，从正面，侧面，环境等多方面进行了细致描写，使人如身临其境。本文给我们的教训是有些疏忽和错误的代价是巨大的；对于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要勇于担当。

常州市河海中学 七（5）班 商仲齐

指导老师：丁亚华